赵蕴玉先生将出新画集,嘱予为序,惊惧之情,莫可名状。先生乃海内外知名画家,口碑载道,早有定评。
先生画封口林,谙熟先生画意卓有真知者甚众,何竟嘱序于我?我非画家,于画意所知甚浅,不敢班门弄斧,妄加评说,贻笑大方。然则固辞不准,并传言:不求有见识,但得知音 稀耳。闻之感激,于是欣然命笔。
先生出身于阆中文化名城,自幼习画,勤奋自励,继承国画 技法而自出新意,功力深厚,造诣精湛。后师承大千,亦有长进。工笔、写意、重彩、白描无不精熟,人物、花鸟、山水均多佳构。尤工仕女,其构图简练者,寥寥数笔,妙趣横 生,清妍雅丽,卓然成家,有多幅力作为海内外所收藏。先生複工于诗词,长于书法,且能鼓琴、击剑。尤于书法谙习各体、均称上乘。曾为博物馆补作馆藏名人书画,惟妙惟肖, 竟可乱真。先生诚蜀中艺坛之多面手也。此皆先生秉生淡泊,潜心艺术,不稍旁鹫,数十年锲而不舍,始有此等造诣,岂偶然哉。
1、川剧人物·借伞 一九五七年
2、川剧人物·拷红 一九五七年
3、川剧人物·秋江 一九五七年
蕴玉先生于绘画,则刻意求工,孜孜不倦,创立个人风格。观其广泛涉猎而能众善皆陈,不以诡异求轰动,不以怪诞博 声名,务实专精,笔不压熟,故其作品,工笔则色彩艳丽而沉静,行笔稳健而灵活,写意则墨韵淋漓,而浓淡合度,行笔如流水泻出而转折得势,即或随意点染,亦归雅正,令人观后有回味无穷之感,文士之作也。
我与蕴玉先生相知较晚,往来不多,君子交也。每于聚会中,晤谈颇洽,于评世、论文、品艺中,具见先生为人放达、秉性自然,爱惜羽毛,不尚浮华。惟蛰伏画室,孜孜画艺,于 纤毫中求真求乐。夫画品者,人品也。先生融人品、画品、 书品、诗品为一品,乃有此生高品艺术,流传于世。文艺界有“掘自己一口深井”之说,先生其艺林中掘深井者乎。
行文至此,情犹未了,意犹未尽,因急就赋七律一首,以博赵老一笑。
忠口其如人,描尽纤毫信有神。
俊逸潇洒登艺苑,冰清玉洁脱凡尘。
蜀宫演乐飞奇彩,仕女簪花忒有情。
更有法书称雅秀,云烟满纸见天真。
(蜀宫乐伎图、簪花仕女图均为先生名作故云)
丨墨竹 一九六八年
此文原为甲戌年《赵蕴玉国画集》序,本书再为序。
丨画线条总的说来第一要准,第二要有力,而且还要有趣味有韵味。线条不仅用于画人物,也用于勾勒花卉。宋代赵白驹的山水也是线条勾的,转折的地方很妙。
丨西画是以光线作画,一个物体在不同光线下表现出的色彩不同,如果没有光线就没法画了。我们中国画认为虽没有光线看不见东西,但东西永远存在。中国画是把基本的本质抓住了,不受各种光的影响。中国画不仅是画的表面, 而是画外的东西,包含有深远的意境,即所谓的“内涵”。画家知道的东西更多,画中表现就更深,中国画就是这样高超。
丨中国画特别是山水画不是把视线放在一个固定的位置,而常用所谓的“散点透视”。比如峻岭崇山、万壑松风、长江万里等,其洋洋大观绝不是一个定点位置能画得出的。曾与友人去大巴山作画,他用手指着说:那一片看不到, 我说把它拉过来就行了。外国画就不行了,这也是中国画的特点。
丨花鸟画的造型大千先生说第一是形态,第二是情调,第三是神韵,神形兼备就很完美。要大胆取舍,抓住最美的地方,最感人的地方画,不能见到什么画什么。绘画不是照相,可以自由一点。
丨典雅二字是学古代的东西和又有时代的审美观二者结合拢来,再把色调处理好,浓淡虚实都画出来了,这就是雅。如果没有处理好这些,即使是单色也只能画出一个俗字。
丨一张画如何题款是很重要的,石涛的画和款都很好,后来的吴昌硕、齐白石、张大千等都讲究题款,字也写得 好写得多,题款的位置非常恰当。他们的画如果把题款取掉那就大大的减色了。应当把题款当作一幅画的重要组成部分,使之与画相得益彰。
丨关于构图,虚实两个字学画的人都知道,“疏可以走马,密不能透风”。但弄错了常常自己看不出来。我前二十年没把这个稀密关系处理好,把画画散了,走了很长的弯路。
丨草书是很容易写错的,笔画稍微差错一点就变成另一个字了。写草书有个很重要的方法是使转。所谓转笔就是 把笔转为正峰。这必须好好地去“悟”,“悟”的办法就是认真看帖,比较自己所写的与字帖的不同,比较一下就能体会出来。
总忆起少时在祖父蕴玉公画室吮吸到的墨香。这应该是让我至今专混事的启蒙。
1、春花怒放 一九七七年
2、仿宋画·桃花 一九五〇年
祖父画室的陈列,是在七十年代我的视听中极具文气的空间。那是一个庸鄙粗陋的时代,眼目所及,皆无文雅书韵,普遍的贫穷至使人们无暇于生活环境的优雅。而祖父画室的桌椅几架,案头的砚笔盂碟无不在视觉上诱使人对书画生出兴趣。现在知道那是一个传统文人居所的基本摆布,断无今日所谓华贵修饰和超大体量的艺术家工作室那样宏大唬人,但方丈斗室画桌明净,白墙悬古琴,掐丝铜瓶少插芍药,线装古书齐列柜中,这些都是足以洗涤一个少年心灵的。
1970年代,文人的传统气质在时代鼎革中荡然无存,我们在仅有的名宿身上尚可看到些遗韵,在当下观之,那是重拾自信与气节的余火,正因他们的存在和坚守,尚使我们于今日富足宽容社会中还能找到自身文化中高尚精神图式。正是承载于这些遗迹,我可以又开始续连文明的脉络,逐而呈现这个文化的精髓,这是极具人文贡献价值的。要感谢他们,要怀念他们,并以 此作为对文脉之祭奠。
再者,必须感谢对成此书作出贡献的学人:马识途、钱来忠、叶毓中、魏学锋、吴永强、屈波等诸先生。
1、农村写生·晒粮 一九六〇年
2、鸡 一九六〇年
四月二十九日夜于洗砚山房灯